第三卷 终章 短别重逢(上)(2/2)
团里像她这样选择转岗到客运支援、并坚持下来的文艺小花没几个,小楼这一整层几乎没啥人,安静得让她心里发毛。
就在她被这寂静的氛围压得忍不住胡思乱想时,棚顶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。
这可是顶层!
楼上可没人!
怔愣数秒,司恋猛地抓过手机,慌乱地想要打给门卫大爷。
与此同时,她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模样,直接在浴巾外套上睡裙,趿拉着拖鞋,跌跌撞撞往门口跑。
可还没等她摸着门把手,就听‘咵喳’一声巨响,房梁似是叫贼人给捅破了。
无数木屑和灰尘稀里哗啦直往下掉,迅速在昏暗的灯光下弥漫开来。
没有尖叫。
当真正的危险降临,即使被呛得嗓子冒烟,司恋也一声都不敢吭。
她屏住呼吸,拼命警告自己必须冷静,一边颤抖着去抓门把手,一边忍不住回头查看危险系数。
“唔……”
一晃眼间,在那弥漫的灰尘当中,一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。
只见那人正半蹲着,一身醒目的红衣,一身土,正捂着后丘儿在那晃悠。
“啊!!”
确认真有贼人从天而降,司恋双眼瞪得滚圆,终于叫出声。
她手抖得实在厉害,手机也跟着嗓音甩飞出去。
正当她慌神到底要不要去捡时,就见那土红土红的人嚯地站起身,囫撸着头脸上挂着的蜘蛛网,痞里痞气问:“跑什么跑?你跑了,我跟谁求婚去?”
听到熟悉的痞赖腔调,司恋身形方才顿住,她不敢置信地定睛瞧了瞧……
哈?!还真是窦逍!!
比起这大坏蛋钻烟囱偷偷潜入宿舍楼,司恋第一反应竟是:
“你神经病啊!大师不是不让你穿红色嘛!”
被尘土环绕的窦逍,穿了身骚包的红丝绒西服,内搭缎面黑衬衫,还扎了个镶金边的红领结。
他抹了把脸,边拍土,边漫不经心开口:“这不是该遭报应的都被老天爷收拾了嘛,没人跟我犯冲我怕啥……快来,请说‘开始你的表演’,不抓点儿紧,待会儿要是再有大盖儿帽把我当流氓抓走可就来不及啦!”
“又胡说八道什么呐!”司恋气不打一处来,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前。
岂料那睡裙底下的浴巾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至脚边,她脚下一绊,就顺着惯性一头撞向刚站稳的窦逍。
“唔……”窦逍被顶得下腹一阵酸爽,忙双手拎起她,忍着酸胀,苦笑道:“嚯~~!这一春天短别,难不成你是偷着练铁头功去了?这是拿我当沙袋怼呐?”
“咳咳、噗哇……”一靠近他,司恋就吃了一嘴土。
她赌气地使劲一拍他,更是尘土飞扬,真是又好气又好笑:
“欸呀!咳咳……我这是拿你当南墙撞呢行了吧?!咳、噗!天知道我放着好日子不过,怎么就选中你这么个神经病!这几年受苦受难跟西天取经似的也就罢了,好好儿地求个婚就不行嘛?你明明答应过我嗒!干嘛又整幺蛾子啊……诶你……”
正当司恋叫骂拍打,气得连连跺脚之际。
就见窦逍一边笑呵呵哄着,一边动作麻利地从废墟中捞起一捧草莓花束,一手举着,一手偷摸藏于背后,单膝跪在了司恋面前:
“这不正要好好求嘛,你这小裙子也穿上了,快让我拜倒在你这美得不可方物的裙角之下叭~”
他仰着头,小眼吧嚓地说:“老板娘,还记不记得咱俩刚好那会儿,你跟我说过这小楼七八十年代是个招待所,要拿介绍信才能住的那种?
你还说,以前有人为了给心爱的姑娘送惊喜半夜爬烟囱,结果被判了个流氓罪。
你说,那姑娘会不会等到流氓出来?会不会在意他有前科,他们后来有没有在一起?会不会在一起一辈子?嗯?”
司恋看着这跟被空气炸锅烤了似的草莓花束,再看看灰头土脸的窦逍,明明不满意这样的求婚现场,却还是因为窦逍的话瞬间红了眼眶。
那么久远的事,她当时不过是随口一念叨,自己都不记得的零碎片段,这个坏蛋竟然记了这么久。
她扁着嘴憋哭,假意埋怨道:“明知道爬烟囱会被抓你还爬,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多是吗~?!”
‘唰~’
窦逍没应声,而是从背后抽出一本证书一样的东西递出。
那大红的色泽,比他这身西服饱和度还要高。
司恋眨眨眼,努力瞧了瞧,看清那大红的本本……竟是研究生录取通知书!
那烫金的校徽,和「独树一帜,勇走新路」八个大字,不正是她梦寐以求想要迈入的高等学府!
惊诧搅和着不解,司恋没懂窦逍从哪搞来的这个,刚讷讷问:“你花钱买的吗……”
那证书就被窦逍塞到她手中,还轻快催促:“快打开看看,我愿称之为流氓脱罪证书,嘿嘿~”
说着,他又从草莓花束丛中掏出戒指锦盒,托在半空中,待尘埃落定,深吸口气才开口。
这一次,他语调温和舒朗、又正经许多:
“小老板娘,不记得我说过多少次再也不骗你了,可我打小儿就是个混球儿,就爱干些先斩后奏的事儿。
这次去欧洲,我不仅没治病、骗了你个把月。
还有件事儿我也一直瞒着你来着。
答案就在你手中。
是你让我考的mbA,没捐楼也没捐食堂,货真价实考上的。
其实,陪你一块儿考研这事儿,是去年在你们家那儿、我二进宫蹲号子那几天里,就下了决心。
后来咱俩打赌,说好了一个转轻度,一个考研上岸。
却都默契地没说到底要赌什么。
现在想想、与其说我们是跟彼此打赌,不如说是在跟老天赌。
司恋,这些年跟着我,真的叫你受尽了委屈,过去的事儿咱不提了,可这最大的委屈,现在将来还要一直委屈你的,就是我这精神障碍具有基因相关性。
我们都清楚,这毛病我可能这辈子都摆脱不掉,只能带着症状努力适应。
那好,既然这点我无能为力,我,窦逍,一个没文化的流氓无赖,一个双向情感障碍的怪胎。
既然能这么幸运拥有你,总要再跟老天赌一把,再博个彩头。
你瞧,曾经那个臭流氓,终于凭着自己努力、拿到了一本真正有含金量的上岸证书。
虽说学历不能证明人品,但这证书起码能证明-我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过,不再是那个一遇到困难,就只知道逃避的孬种。
吭吭,听好了啊。
司恋,从上岸这一刻起,我们美好的未来才算正式开启。
你老公我以后一定会做个有水平的好丈夫,有孝心的好女婿,有爱心的好父亲……哈!将来还要当个有文化有素质的好爷爷、好姥爷。
那……现在你再说说看,流氓和姑娘能不能一辈子在一起?嗯?”
司恋早在窦逍提到打赌时,就开始掉金豆儿。
她低着头,任由眼泪落在窦逍身上。
再看这个家伙,额角脸颊全是汗,那些灰和着汗,糊得一道一道的,活像个大白猴。
瞧啊,眼前这可爱又真诚的大白猴,眸色澄澈、满含热忱,怎么看都和流氓不沾边好嘛。
到了这一刻,司恋才彻底懂了窦逍的心结所在。
原来真正的原谅,不能单是被害人翻篇儿。
尤其是那些对最亲近的人造成的伤害,一旦扎根心中,时间越久越难拔除,反而会堆积成山。
那对于底色善良、却要被迫抵抗阴霾的窦逍来说,只有在破碎中重塑自我、重铸勇气,真正找回自己的暖阳,方能再度向阳前行。
诸多复杂的心念在窦逍问出‘能不能’时,倏然站住了脚。
可停住没一会儿,司恋又突然反应过来——
“我努力了三年都没考上!你个坏蛋只突击赶考半年就上了岸!咱俩究竟是谁基因有问题啊窦逍……啊啊呜呜呜……”
感动过后,只剩赌气,司恋刚哭着把话说完,后颈就被紧紧一勾,整个人扑在窦逍胸口。
窦逍没再取笑他的小司机不是学习的料。
要说他俩这基因问题,恐怕还真要借助现代医学,互相中和、互相优化,才能皆大欢喜。
他嘴角噙着笑,仰着脖颈。
热切的吻附上,用力啄吮数秒后,方才贴着司恋额头得意道:
“我不管,反正我赢了,现在正式兑现赌注~!”
话落,他上半身猛地一个打挺儿,拢着司恋的背带着她一并坐起。
旋即抓过她的手,超熟练地为她戴上戒指,而后又把那枚终于成型的鸽子蛋亮在两人视线之间。
难得一见地一本正经,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姑娘,眼中满是深情:
“司恋,这是我们一起走过的第四个五二〇。
这一路,我们终于从泥泞走到美景。
那些我犯过的错,于你我而言都是收获。
只为换得我们顺顺当当,再无烦忧。
从今天起,让我们换个身份继续爱彼此吧~
往后余生,我愿以丈夫之名,携你走更远的路,谈更深的情。
会一直伴你身旁,护你周全,不让你受丁点儿委屈。
嫁给我吧,小老板娘,让我合理合法地、用性欲治疗抑郁,你来一辈子给我当特效药,好不好?”
往昔诸般,或欢或戚,皆付流光。
那些或明媚如阳、或阴翳似雨的好与坏,司恋早已渐次疏淡。
然窦逍却将她颦笑间的期许、嗔怪里的情意,皆悉心拾捡,悄悄藏于每一个细腻入微的举动、镌于心底最柔软之处。
如窦逍所言,他们是该换个身份继续相爱了。
“好……呜呜哼、”姑娘顾不上擦眼泪,扑向她的流氓:“流氓既已改邪归正,姑娘愿为蜜意良方,至到地老天荒……”
比起那流氓脱罪证书,司恋知道,那一纸婚书,才是他们心头至盼。
唯得此约,方可执爱为笔,铺笺成卷。
暖彼岁月,共赏韶光。